归雨

好几年前写的了，全是OOC，清水狗血故事

那年北京的天没准还能同windows Xp系统的桌面一样干净，二十出头的叶修还会夸王杰希的衬衫跟雪做得似的。戴黑口罩的王杰希会回他一句：“得了吧，那不马上就化了？当我演皇帝的新装吗。”话虽不留情面，眉眼却是笑的。叶修躺倒在酒店的单人沙发上，双手比划对方那惹人嫉妒的眉型想的是王杰希这个假正经，当初采访时还说自己笑点太高可能不合群。现在哪还有半点“笑点高”的样子。

  “啊对了，这是你粉丝送的礼物，她说今天是她生日。”正赶上收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叶修只当是圆了小姑娘的生日愿望，指了指桌上白绿相间的纸袋，封口处是短短一条墨绿绸带，眯眼能看清上有英文的烫金——是王杰希的英文名，看字体就像是王杰希会喜欢的风格。“她们挺热情的。”虽然叶修最喜欢的字体，现在印在了钱夹里处的一张雪白小卡上。他心里冲动的那一面作祟时，时常想告知于众：那是王杰希的墨宝。

  王杰希年轻心火旺时还琢磨着“成年人的爱情”是什么，爱情戏的剧本铺天盖地得涌入他的时间，他凭着“一人千面”的演技愣是从别人家可望而不可即的初恋，演到单恋不得回报便想将一切都摧毁的阴暗人物。他以为这样的爱情都不是他的，他和叶修这些年聚少离多，这种设定在当代编剧笔下早该有什么“几年之痒”，奈何他俩的联系却被自己拍过的剧中的金句串了起来。叶修在对方的剧开播后就会恶作剧似的给他发上两句该角色的名言，时常腻得他俩事后都觉得像牙敏感嚼了块巧克力，王杰希经常懒得回应，又被叶修强行引诱。

“嘿你这不是新剧营业期吗，你xx采访上刚念过这句。”

“被你一说就俗了。”

“我俗，你仙不就得了？”

“等有人愿意把笔给我，我给我俩写个秋菊餐英的赤脚大仙下凡的故事”

这便是对话的结尾了。

别说，王杰希的团队因新剧的背景正忙于给他凹个仙风道骨的人设，期初几年类似风格盛行的时候吃到了不少甜头。可惜他年纪越长就越偏爱世俗了，在条件恶劣的外景忙里偷闲打个盹都会无端忆起跑龙套的时光——他们就像从某村出来的俩独苗，偏要相依为命携手圆个横店当背景板的梦想。于是他干脆狠了心钻研演技，以旁观更多“别人”的爱情琢磨个他和叶修这异地网恋该有的滋味。

  “卡。”

  王杰希立刻收敛了他的面部表情，那面对爱人深情款款，对敌人则只投去冷傲一睨的神情便完美停留在了监视器中。叶修明明和他年纪相仿却前辈似的安慰他，这样精分的情景以后多了去了，哪天你上一秒还是个血债累累的杀人犯，让观者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自我代入把你揍一番，下一秒收工了就又是那万人敬仰如玉的君子了。

  “那感情呢？”王杰希故意问。

  “笔给我的话，我要写杀人犯下了戏后爱上赤脚大仙的烂剧。”

到了哪年，他们“许久前便熟识”的事如同纸包不住的火，于是那段故交被凿开了一个豁口似的点滴流淌开，成了好事者的谈资。等到洪水似的谣言被胆大的媒体端到了正主面前，无数个刨根问底的人盘问曾经、哪年哪月，便有了“叶修耍大牌”的新闻。彼时王杰希的事业刚有些起色，以为能过上当初彼此都艳羡的日子，却第一个就要处理“彼此”的事。

摄影机要用无数镜头来渲染一场误会或分手：情敌如何耀武扬威，空镜头如何晦暗压抑，台词更将那简单的几字拖得无限长，生怕路边一草一木不知道这俩人是要分手。他们两人却平静得太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耍大牌事件被压下后的许久，沉静了的叶修已决定去国外深造，王杰希用工作填充了大多数的闲暇时间，一路勤勤恳恳，不再让任何人窥见名为叶修的端倪，终于接到了知名导演的历史电影。直到分手的信息发出后的一周，彼此才好好的聊一场。于是北京凌晨的那场雪便沾染上了不可名状的气氛。

  细雪落在王杰希铁锈灰的大衣上，他的心情则像刚喝完一杯黑咖啡。纷闹的北京城难得有安静的时刻，在路灯的照明下，王杰希却看到叶修短发之下被冻红的耳朵根。叶修脚踩马丁靴孩子气似的履过了未连成一片的雪，曾经跟王杰希吹牛“我以前是东城区冬游最野的小孩”，现在倒有些鼻塞：“你接的这部挺好的，本子大气、阵容靠谱。还是我最羡慕的导演。”

  叶修脸上比起羡慕还有更多的神色，他们实在是相识的太久了，才能看得这么透彻。从学生时代家长的觥筹交错间偷得一丝空间来大眼瞪小眼，到成年时横店的重逢和尴尬的“嘿咱们以前见过吧？”。他们分明都是宠辱不惊的人，早把这个圈子看清。却在长衣袖遮住的地方，连腕上开了光的佛珠都想找对情侣款。

  “机缘吧。如你所说，一个人不会永远倒霉。”也不会永远一帆风顺。在嘉世运营饱受舆论攻击的那年，叶修没心没肺地跟他在露天烧烤摊撸串，他说他们真的是糊得底儿掉在街边裸奔估计也没人认识，可他真正称作肺腑之言的，只有这一句。

  后来王杰希的助理开车来接他，毕竟雪下大了路也不方便，离开前他听到叶修嗓音沉得像酒酿，呵出的白气足以把他包裹起来，说：王杰希，这部电影一定会让你更红，红得你凌晨三点出现在北京城的路边也不敢不戴口罩和帽子。

王杰希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他遒劲的字、他的为人、他专业的态度，他的一切正在被人一点点了解。而叶修兜兜转转这么久，发现自己最想做的其实是导演，意味着所有都要从零开始。更不愿意因此耽误了对方分毫。王杰希原本行云流水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隔着车窗嘴唇翕张，热气喷洒在玻璃窗上，烟花似地在眼前迸发，氤氲得让叶修差点读不出那三字：你也是。

纵然烂片与好片五五开在圈里说得过去，但在粉丝眼中叶修的演艺路比王杰希更风雨交加，一群老粉在一波又一波的网络大战中挺过来，本是私人行程却有老粉偶遇他时，粉丝还会潸然泪下“叶老师辛苦了”，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晋级成了人民教师而不是那被网民嘲厌了的“捆绑营销的油腻青年人”“破产公司的三十八线演员”，会心地摆摆手说“你也别累着哈。”离开北京那天天蓝得很，他却只在辽阔天穹下留了四个字“苦中作乐”。然后他的微博就成了旧年不用的摆设品

一晃八年过去，王杰希是真正火遍了大江南北，一举一动都常霸占着微博热搜。还有多事的自媒体专门写个小论文、拍个小视频分析“王杰希现象”——不免要提他的大小眼。叶修的文艺片在国外得奖的消息也陆续在互联网传开，国内上映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上映前夕叶修放手把一大半造势的活丢给邱非了，说：“你这个名校高材生终于获得真枪实战的演练机会了，还堵上了你师父全部的身价，你高兴不？”邱非心下想着你只是懒了。所幸他懒也懒出了“报应”，宣发期间一线明星王杰希便在采访中说道：“我很期待叶导的故事。”

 邱非当完传话筒还轻飘飘来了一句：“师父太客气了，还给我找了帮手。”

再说叶修的文艺片，虽是文艺片背景故事却是极接地气的，最“文艺”的只有男主的名字，——晏清。晏清在十九世纪末北方山村里从名字开始就和身边的“虎子”呀“二狗子”呀完全不同，但顽劣的脾性和一般山娃子无异，偏是这样的少年，竟与全村都避之不得的老婆婆交流得了。那老婆子疯癫成性被全村冠了“巫婆”的名号，一张快嘴把她克夫的上半生都嚼了个干净，晏清是老婆子唯独没有赶跑的人，他发现她极讨厌雪，一下雪就嫌厌的回房，明线是晏清逐渐因和老婆子亲近逐渐与村民疏离、一道被辱骂，暗线是他不断寻到了老婆子年轻时的项链、书信甚至还有战争中被炮火侵蚀了大半的旧照片，纵是年少懵懂他也该知道了老婆子这些物件背后一定还有另一个人的故事，可惜这些在最后的雪夜大火中最后都烧了个精光，只有老婆子最初送给晏清作练习本的封底上写着娟秀的字。也算回复了他最初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害怕雪？”

“我的爱人消失在了雪中——晏清。”那时不爱学习的晏清能看懂几个字呢？他或许只能看懂最后两字？无人为观众解答。

结尾时漫天风雪蹂躏着山村，一辈子投身于山林的人们以为那是巫婆死了也要报复这苦命的村子。晏清反复呢喃着自己的名字，“晏清”与“巫婆”的声音糅合在一起。世上最后一个知道那巫婆名字的人，踉跄地跌入雪中，冰冷的雪冲入他的口中，他却第一次这么想要朝着远方奔去。

  北京某犄角旮旯的电影院《晏清》下映前最后一个深夜场，叶修平生难得地在大雪夜里从头到脚裹得严实，踽踽独行，邱非保证了一万遍这破地方没人抢他的场子，他坐最中间当一回文艺阔少。叶修脸皮厚地回他一句：“我本来不阔？”十多年前要是有什么京城纨绔101他一定要自荐出道，想不到有人要跟他抢这名号，眼下正坐在这破地方的正中心，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比想要知道老婆子答案的晏清直上千万遍。

  “呦，想不到。”

  我的爱人却是出现在了雪里。

完